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等亲人,等通知,等水退

等亲人,等通知,等水退
2023-08-04 13:20:55 来源:大河报网

图、视频|吕萌

文|解亦鸿 吕萌


(资料图)

剪辑|沙子涵

编辑|陶若谷

船少人多,人在等船。每当有一艘救生艇回到岸边,就会有十几名救援队员上前接应。8月3日,在涿州范阳东路和腾飞大街的交叉口,救援的人比前一天又增加了,岸边变得拥挤。

洪水已经在这里停留了3天。水位开始缓慢下降,但在营救点和附近的刁窝村之间,不到4公里的路上,依然有深水区和急流区,只能靠救生艇穿梭在村巷之间。岸边的人关注着远处驶来的每一条船,盼望看到亲人出现。

刁窝村有四个村,兰沟洼蓄滞洪区和小清河蓄滞洪区在这里交汇,北拒马河沿镇流过,防洪堤坝就在镇上。这里除了7000多本地人,据村民介绍,还有大约3000外来人口,包括工人、陪读妈妈等。此次属于受灾严重的地区。

进村之后,巷道结构复杂,救援者初到只能摸索,要靠熟悉地形的村民自发领路。也有非专业的救援人员混在其中,他们边开船边自拍,每到一个村民家中,还没等到受困者上船,先举起手机,对准门口自拍录像。经其他救援者提醒,“赶快救人”,才开始干正事儿。8月4日下午,水又涨起来一些,目前,刁窝村依然有200多人在等救援艇。

对受困者来说,转移离村还是等待水退,一家人的意见有时并不相同。7月31日接到大队通知离村,16岁的杨涵和家人提前准备了三桶水,年轻人想尽快转移,但更年长的老人很固执,不愿走,出于对老人的担心,年轻人也不敢离开。

8月1日晚上,村里的无线基站被洪水冲刷,供电中断,外面的电话很难打进来,全家只有杨涵的手机可以断断续续连接信号,但仍要连续拨出三四次,才有可能接通一次。

多次尝试之后,杨涵给学校的历史老师打通了电话,发出求救信息,“家里有一位怀孕34周的孕妇,和3个老人,等待救援”。12个小时之后,救援仍没有来。屋外,一个胆大的村民拿了泡沫板和一根棍子,游向了远处。

天暗下来,杨涵的哥哥越来越急。怀孕的是他妻子,停水停电,吃的也不剩多少了。救援若是来迟,他担心孕妇营养跟不上;可要是他们真来了,又担心妻子上船不安全,没有救生衣,水流急,若是船翻了,落了水,可怎么办?这栋住处是他和妻子的婚房,客厅墙壁上,挂着他们一年前拍摄的结婚照,如今已被洪水吞没。

杨涵家在刁窝镇刁三村。8月1日,第一波洪水自东向西而来——东侧的大柳村、小柳村已经决口,但由于这一带地势较平,流经小清河的洪水快速涌出后,从下游反向泛到了上游,来到刁窝镇。约一小时后,北拒马河也发生决口,上游的洪水漫到下游,导致当天又有第二波洪水自西向东流入这里。

8月2日凌晨1点,水位涨到最高处时,杨涵一家在犹豫要不要从二层搬到三层未装修的毛坯房。厕所里的小便没人敢冲,大便装进垃圾袋,留在外面,“万一返水泡上来,屋里更没法待了。”

家里养了两条狗一只猫,小黄狗在水快要进屋时被杨涵的爸爸抱进来,大狗关在远处的笼子里生死未卜,猫不知去向,杨涵希望它已经爬到院子里最高的那棵柿子树上。

杨涵的大爷是猪养殖户,棚里养着40头的大猪小猪,洪水来之前,大爷赶紧把小猪抱到高处的产床里,把大猪的猪嘴塞进喂食器。就在救援船开来的前10分钟,杨涵看见屋外的水里漂过了一头猪,它还活着。

屋里挤满了10个人,每个人都有自己着急的事儿。除了差一个月临盆的孕妇,杨涵的三奶奶在洪水来之前跑到三轮车上取自己的随身用品,滑倒了,骨头疼了两天,急着去医院拍片子。但他们如今只能等着。

等待的过程里,人是需要不断向高处走的。

在涿州另一个村庄,两位80多岁的老人爬上了屋顶。手机被洪水冲走,他们和子女失联了三天。这三天里,老人一直在屋顶,把瓜子花生都带上来了,非常淡定——大爷年轻时修过河道,很有经验,看见水涌进屋里,他带着老伴爬上楼,除了零食,还随身带着雨衣和雨伞。

张立奎把父母从二层转移到了三层。他在刁窝四村,接到泄洪通知后,选择了留下——洪水来的前一天,70多岁的父亲刚做完心梗手术后出院回家,母亲六年前患上脑梗,一直躺在床上,两人都需要他照顾。

镇上的老人很多都不走,“宁死也不走,觉得水不会太大”,张立奎说。刁窝镇1963年也曾经历洪水,一位老人回忆,当年水没有漫进屋子,这次,水流却以难以想象的速度涌进来,挤坏了门框、玻璃,涨到一米半以上。

在距离堤坝10米的一栋房子里,61岁的老周和家人、同事共7人被困在了二层。他在北拒马河的渔场附近长大,小时候常在河里游泳捕鱼。到了周末,十几岁的孩子会来河边洗澡,逮鱼逮虾。据老周说,他还救过几个溺水的少年。

这次,河道水位上涨是在7月31日,老周找朋友打听,说“上游可能要泄洪”,他没感到害怕。水性好,住在大堤旁边,常备救生衣,屋外还放着小型皮艇,都是他足以令他骄傲的例证,“我想水再大,不过是断水断电一阵子,总不会大过721。”2012年7月特大暴雨,老周曾和村民一起巡堤,“水蓄满了,但没有决口。”

8月1日傍晚,水越漫越高,老周担心二层也没法久待,就爬上楼顶,观察避难的地方。但屋顶太尖太陡,他怕孩子上去后滑落,只好继续留守在二层。

等待救援的24小时里,老周听见救生艇的马达声曾三次接近。救援人员解释,前两次水流过于湍急,船没能靠近,第三次才顺利抵达。

刁窝村附近5公里,就是涿州出版业的仓库所在地。图书仓储物流公司老板田聪在库房里守了一夜,和百万册图书一起。那是8月1日凌晨,他和工人不敢离开,把书垒上货架最高处,直到水位没过膝盖、腰、肩膀。他觉得再不走,生命会受到威胁,才从库房游回宿舍,乘坐村里安排的挖掘铲,转到最高点等救援,一个挖掘铲里可以站下10个人。

第二天等来了救援艇,他来到涿州三中安置点。但安置点聚集了上千人,田聪领不到食物,他已经饿了两天,在朋友圈发了段逃离时录的视频:“虽已一无所有,还要笑看人生。”因为水淹和火灾等风险过高,没有保险公司愿意投保他的图书,田聪担心,此次过后,公司会面临倒闭,还要承担交给甲方公司的高额赔偿。

同一天,杨涵的哥哥终于等到了救援船。他扶着怀孕的妻子走到船上,家里一共十口人,一条皮筏艇上只能再装下三个,剩余的人还要继续等。

8月3日下午,驻在刁窝村的一支救援队队长张文,在混乱的信息中想要核实“是否会有新一波涨水泄洪”。

刁窝村地势复杂,救援两天以来,他仍然分不清一二三四村,要靠村民引路才可以找到方位。救援信息群里,有人说“刁二村要泄洪”,有人说“商业街水流急,可能要泄洪”,但张文无处核实。他只能听从总指挥的要求,让7位队员赶紧把3支皮艇全部拉上水面,暂时终止救援。

而“孤岛”上的村民,大多对泄洪涨水信息无从得知。通知只在亲友的微信群里流传,传到他们耳朵里,大多成了“政府已经通知救援人员外撤”“下一波水会更大”,诸如此类完全不确定的信息。村民不知道哪个通知是真的。

据河北省水利厅8月3日发布预测,目前降水已经结束,但是河道水位仍在回落,后期还有3亿到4亿立方米的水要过境涿州。

村子里至今没水没电,夜晚的等待更加难熬,留守居民只能点上蜡烛,等待救援船只的灯光,所剩无几的食品也成了他们最焦急的事。

(除老周、田聪外,文中人物为化名。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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来源:极昼story 编辑:吴雅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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