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1)白鸟
曾经无意间向窗外仰望,见到了白鸟飞过屋顶的一瞬。
虽说只有一瞬,可那迅捷的身姿,让我由衷羡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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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样的生物,定然会度过短暂,脆弱,却自由的一生吧。
那样的生命,令我无比向往。
正因拥有双翼,才会有明确前往的方向——寻求生机也好,探寻未知也好,那样的生命一定有其意义所在,因其意义才能存续。
所以,我心生羡慕——若能有这样的一生,必然是一种幸福。
躺在不太明亮的房间里,混杂着干燥药味的空气,窗外的日光算是少有的照明。
我又一次开始想着,其实也根本想不明白,自己是为何还活着呢。
孩童们或许是为了父母的爱。成人们是为了支撑自身和家庭。匠人们也许想要精进工艺。其余的……我没有见过,所以也想象不到。
就连屋外的蝉也在为了某种理由不断嘶鸣着。总之拥有生命,定然也会为了某物而驱使自己,为了某种意义而活着才对。
可是我做不到。我一点也不明白。那一定是有完整的生命,才能够明白的事情。
或许我仅仅只是“不算死去”而已。因为我——
“小茧,我来帮你换药了哦。”
伴随着明朗的女声,半掩着的门吱呀地推开了,那声音的主人也随后进来。
一手拿着装药的木箱子,另一手是挂着毛巾的水桶,是个总是面带笑容的女人。
比妇人年轻,比少女年长,大约就是这样,仅凭我的认知做不了太多推断。
“看来没有在睡觉啊,太好了。”
“就算在睡的话,也会被你刚才的声音吵醒的。”
“本就是要醒着才好,药可得按时换。来,坐起来吧。”
她把木箱和水桶放在地上,扶着我的后肩帮我侧坐起来,我也开始把裙子提起来。
暴露出缠着绷带的双腿,那绷带上还渗透着不少斑点的血迹。
或许是我的注意力重新放到了腿上,那些像是微小虫嘴撕咬的刺痛,像带着刺的齿轮一样从下爬上我的神经,刺进头皮。
这种熟悉的刺痛感,对我来说或许称不上痛觉,只是一种常识罢了。
她解开绳结,把绷带一圈圈地扯下,散落到地上。随着我双腿的裸露,更加浓烈的药味和血腥气弥漫在空气中,这气味会让别人很不好受。
确实有段时间没有直接去看自己的双腿了。像是被划开,撕裂的惨白皮肤,像是血迹或是某种炎症的血红斑纹,如同荆棘一般从脚趾开始,缠绕上小腿,蔓延过大腿的一半。
不禁怀疑这种软弱的药膏是否真的有在起效。
“我要帮你擦腿了哦。”
当开始照料我的时候,她的声音随着动作一起变得轻柔了起来。她用浸过温水的毛巾擦掉残留的药膏和血迹,虽然又会有新的血水透过皮肤一点点渗出来,但还是小心地为我擦拭着。
“会感到痛吗?”
我摇了摇头。因为疼痛没有增加。
“太好了。”
她努力地保持着同样的力气,就这样直到擦拭完毕。
“接下来要开始涂药了,要是痛的话就马上告诉我。”
“嗯。”
她打开药罐的盖子,用指尖把绿色的药膏涂抹到皮肤上,覆盖到每一寸裂口。这种新鲜的触摸混合着本就有的刺痛,反倒让我觉得不习惯,变成一种奇怪的骚痒。
我还是忍耐着,等到她涂完,把药罐的盖子重新盖上。
“那个,等一下。”
“怎么了?”
我看着她手里拿上的新绷带。或许不该在这个时机说出来。
“那个……因为一直缠着绷带,我想稍微透会气可能会舒服一点……”
“可是,听说这种药不能见到光线太久。”
“……那就算了吧。”
“抱歉。”
她开始把新绷带重新缠绕上我的双腿,小心细致地一层层包裹起来,系上绳结。我的双腿似乎又因此恢复白净,至少表面是这样。
“下次,我会等小茧透完气再上药,这样会好一些吗?我不怎么做过这种事,可能有很多做得不对的地方。”
这是我第二次见到她。这么说来,她不曾像这样替别人换过药吗。
不,想想也明白,哪有其他人会需要被这样照顾呢。
“我觉得,你做得已经很好了。……虽然我也不明白这些。”
印象中,曾像这样替我换过药的人……
眼前的她温和地向我露出笑容。
“小茧还只是小孩子,不明白也是当然的。有机会我会找那位医生多问问看。”
“医生?”
“就是给小茧看病开药的那个人。半个月前来过的那个男人,记得吗?”
“嗯。只是,我不太擅长记住不常见的脸。”
“哎呀,那他可要伤心了。不过医生这种职业,可能就是不讨小孩子喜欢。”
她像是有些愉快地笑着,把我的腿重新放回床上,随后用小臂擦去额头上的汗,提着木箱和水桶站起来。
“你要去照顾其他人了吗?”
“是啊,这里还有很多其他的孩子需要我去照看。……也称不上是照看,只是去陪陪他们而已。”
她的笑容似乎带有些许害羞。或许是我的错觉,又或者,还有我没能读出来的感情。虽然我对她了解尚浅,但,我想她是个很厉害的人。
“那我就先走一步了。”
“……那个。”
“嗯?怎么了?”
她快要走出门外的时候,又被我喊停了下来。可与她四目相对的时候,我的想法突然又改变了。
“不,没什么。”
“是吗?那就下次再见咯,拜拜。”
我向她点了点头,看着她走向门外。房间的门又重新合上,变回了半掩的状态。
我用手撑着身体,慢慢地躺回床上。一切好像又回到了之前的样子。
或许,我想要知道她的名字。可能还想再多了解她一些,比如她的心情,她会出现在这里的理由……可就算知道这些也不会有什么改变。
她只是,或许是出于好心才来替我换药的人。她不需要满足我的好奇,也不需要负担上我的想法。毕竟我只是这样一个人。
我躺在床上缓缓呼吸着。新鲜的药膏味和老旧的空气混合在一起,这种感觉让我既陌生又熟悉,逐渐地让我变得沉重。明明我也没有多怀念——
以前……我也是呼吸着相似的空气,然后在房间里睡过去的吗?
以前……那个替我换药的人……记忆里的妈妈……她也是像这样……?
我不想再去思考太多东西。反正也想不出答案。
只是,我为何,还会活在这里呢?我为何……没能……
药膏和残留的触感似乎缓解了我的疼痛,我小小地安睡了一会。
即便是睡眠,我也没有做任何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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